她很惭愧，因为这时候她本应该陪在妈妈边，但往往事到临，人才会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。她知自己不到，在这里不但帮不了妈妈的忙，还只会让她担心，这时村里的一位街坊已经来到她边，于是方雪晴就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医院。

“刚才在医院看着要倒。”街坊叹息着回答：“你看着她休息一会吧，唉…换成谁也持不住啊。”方雪晴知自己已经给别人造成了很多麻烦，勉集中力答：“不用，我没事。谢谢四婶，麻烦你送我回来。你去忙吧。”

比如印象中一向意气风发的采石场老板，现在为什么佝着，手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手铐。比如为什么妈妈突然大哭起来，拒绝了医生递给她的一份文件和笔，但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又接了过去。每个人的每个动作都让方雪晴觉得陌生，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。

母女两呆呆地对视片刻，妈妈开始机械地重复另一句话：“小雪，你以后怎么办呢？”方雪晴迷迷糊糊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义。

堂婶看起来有些心虚，不敢和方雪晴对视，而是勉在脸上堆积着笑容，吞吞吐吐地说：“小雪，回来了啊。”然后又转向送方雪晴回来的街坊：“…怎么，她不舒服？”

她记得这只手把她托在掌心里，手的主人笑眯眯地教她说话：“方雪晴。雪晴。朝雪初晴。哈哈。来听爸爸说：朝…雪…初…晴。来，小雪说。”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学着说。

小雪，你爸他那个采石场，不是开山里的石嘛…

直到妈妈呜咽着提起了弟弟：“…小雪，你先回去歇着吧？啊？小旭也要人照看，你婶自己也有事呢。回去吧…四嫂，麻烦你帮个忙，送小雪回去…”方雪晴知自己是不能留在这里了。

前些天连日里下大雪嘛，积雪很多，这几天回了，白天雪化了，雪渗以前炸开，挖松的石里，晚上又结冰…几天下来，石都撑松了好多，然后你爸今天上工的时候，放炮，没想到一面山都哗啦一下崩了…”

而是哇哇大哭了起来，这是方雪晴最早的一段记忆。朝雪初晴，旭日东升，弟两名字的义浅显而直白，但其中包着希望和梦想，以及柔和的温。

有一些不认识却能辨认份的，比如医生，护士和两个警察。还有方雪晴不认识也完全不知份的，比如几个衣着光鲜，气质威严，正在指手画脚的男女，这一幕复杂的场景让方雪晴更加恐惧，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理解某些细节包的信息。

回家的路好像没有尽，又像是只用了一瞬间，直到方雪晴推开自家院门，看到抱着堂妹在门翘首以待的堂婶，灵魂才像是回到了躯壳。

她忍不住开始发抖，牙齿也不自觉地咯咯作响。她拼命抓那只手，直到妈妈的声音响起：“小雪…”看到妈妈之后的方雪晴却更加恐惧。

每个人都在说话，说的好像是同一件事却又互不相。方雪晴终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，意识一片空白，脑袋却开始一一地钝痛，终于忍不住伸手挤压自己的太，同时无意识地喊了声：“啊。啊…”刚刚草草在文件上签完名字的妈妈丢下笔，回扶住方雪晴，其他几个认识的人也围了过来，你一言我一语，方雪晴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。

但抢救室的门忽然被撞开，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涌了来。有一些方雪晴认识，比如爸爸的工友，村里的街坊，还有采石场的老板和老板娘。

她本来以为妈妈能帮助她，教她怎么理解这一切，告诉她应该怎么办，但妈妈却像她自己一样表情茫然，目光呆滞，喃喃地念叨着一句话：“老方，你叫我以后怎么办呢？”

她坐在床边，茫然地注视着白布单边缘垂落的那只手。她知这只黝黑壮的大手上有哪几伤疤，知哪几节指节格外大，知掌心每老茧的位置。从她有记忆开始，就记得这只手牵着她，抱着她，把她举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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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，她现在握住这只手时，到的是一令人难以理解的，陌生的冰凉。那凉意像是有生命一般，钻方雪晴的指尖，顺着骨爬过她的手臂，蜿蜒缠上肩膀，然后一哄而散，糟糟地向全窜，所过之留下一串串疙瘩。

为什么？这个时候妈妈还只想着她自己怎么办？原来妈妈是这么自私的人？方雪晴当然知不是，但她现在的意识已经一片混，只能抓住其中最极端的，乃至违反逻辑的几缕思绪。

＊＊＊方雪晴并没有见到爸爸最后一面。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，只看到了一张白布单。两团暗红的血在白布单上染开来，像是雪地上绽开了两朵刺目的，虽然阻隔了视线，但这张白布单为她保留了一可笑的幻想。仿佛只要还没有看到爸爸的脸，爸爸就还会从后悄然现，摸着她的脑袋，笑眯眯地叫她：“小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