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贵这时候才觉得心满意足，很有男人的威风，说话也很气。男人是什么的？不就是叫女人孩幸福的吗？

"我就是喜看你数钱的样，那样认真，像个小傻。"

"好像都开始谢了。"

门事件以后，王贵再门，安娜都不忘嘱咐，"别忙啊，路上小心，上课前照照镜，看发不，扣扣好没有，门拉没拉。"安娜在她三十五岁上，沾染了大多数妇女都有的啰唆。

"不会错的。"

"找发。这发真讨厌。"

"喂，我发怎么掉得厉害？"

安娜停下手，眯着睛，歪看看，"掉就掉呗，你多发少发对整局面没什么影响啊？本来基础就不好，缺了哪儿不怎么看来的。"

"大概累的。"安娜在收拾碗。

"没看来。"安娜在桌。

安娜是会计，数钱很麻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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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娜嗔怒地拍王贵的脑门儿，"好啊！你也敢嘲笑我！"

缺在安娜嘴里却都是，她永远在心理上有优势。她非常自信地告诉王贵："那是我脑容量大，凸的这分都是智慧——聪明容不下了才冒来。哪像你，猪脑一个。"然后顺手在王贵脑门上拍一把。迫记忆久了，王贵也同意奔脑门是女的一个象征。

"你看都不看！"王贵觉得安娜一都不关心他。

每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是安娜的收获季节。王贵会隔三差五地揣着一叠票回来，到安娜手里："数数。"

女人心思是缜密的。安娜的确不觉得王贵少一撮发有什么了不起，不过既然王贵心里别扭，安娜也就留心起来。她一有空就拿着抹布净每个门后墙角。枕下面床单上面，床底下的发丝也一拣净扔掉。王贵隔一阵没收集到什么发，也就自以为多心了。某一阵，我们常看见安娜猫着腰，低着，盯着地板，在家一圈一圈溜达。

"多少？"王贵报一个数字，连同拿钱的收据一起给安娜。

"再数一遍。"

安娜哈哈笑了。"你该兴啊！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。丑人都望自己快变老，因为人老了就没有丑俊的区别了。如果我们俩一起变老，损失大的应该是我呀！"

安娜一开始就给王贵定下了很轻松的基调：发多少并不重要，因为跟他众多的缺相比，这不是最糟糕的。男女的视角的确不同。安娜长第一条皱纹的时候趴在王贵底下，叫他找。王贵半天都没找着。王贵一不觉得安娜的脸因为多了一条皱纹而有了明显的变化。安娜却受了很大刺激，突然间抱回一大堆膏啊霜的，整天对镜抹。后来月月长，年年长，安娜也就习惯了。理上有个定理，似乎是两个速度相同的沿同一方向前，相对而言是静止的。其实夫妻俩一起变老，谁也没觉得各自今天与昨天有什么不同，今年与去年有什么不同。有些旁人看起来夫妻间很奇怪的事情，夫妻本却不觉得。比方说我现在都三十而立了，再听安娜称呼大肚秃脑门的王贵为"小王"就觉得很稽。"小王"也持喊安娜为"小安"。三十年下来，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，再过几年他们的女儿都要被人称呼为"老安"了。

"妈，你在吗呀？"二多问。

现在，王贵的脑门变大了。换句话说，他开始秃了。王贵不敢确定，他需要证明这一。每次梳完，他都仔细搜集掉下的发，洗了后也用手指一捞净盆里的发茬。他把这些落发都放在一个信封里。半个月后，信封鼓鼓了。

王贵真的慌了，照这速度掉下去，不到年底自己就该光了。王贵的确是个猪脑，他显然忘记了还有一分在生长的。他下了几次决心，要告诉安娜。他是怕突然某天安娜大叫："我的天！你发呢？"他得给安娜一个心理准备。

"爸爸老啦，孩啊！"王贵摸着我的，声音里竟有些凄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