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，半躺半坐，斜靠着靠枕。他又拿起那张报纸看，也不抬说：“你把笔和纸拿来。

泽东有躺在床上看书批阅文件的习惯。我拿了一张白纸一支铅笔给他。他将报纸垫在白纸下边，鼻里唱歌似地哼哼两声，便落下笔去。不曾写得四五个字，立刻涂掉。摇晃着又哼，哼过又落笔。

我从来不曾见主席这办公法，大为诧异，却无论如何听不他哼什么。

就这样，泽东写了涂，涂了哼，哼过又写。涂涂写写，哼来哼去，神越来越大。终于，我听清这样两句：坐地日行八万里，巡天遥看一千河…

莫非是诗？我仍然不敢肯定。

泽东忽然欠起，用手拍拍后的靠枕。长期生活在主席边，我已善解他的意图，忙过去抱被，将他的靠枕垫些。扶他重新躺好。于是，我看清了那张涂抹成一回的纸。字很草，天书一样看不懂。

“主席，你哼哼啥呀？天快亮了，明天你还要开会呢。“我借机提醒老人家。

“睡不着呀。泽东撤开稿纸，指下面的报纸：“江西余江县消灭了血虫。不容易啊！如果全国农村都消灭了血虫，那该多好呀。

我低下去看，那条消息是很小一块”豆腐块”就是这样一块“小豆腐”主席也没丢掉。看到了，激动了，睡不着觉，诗了！

泽东继续哼了写，写了涂，涂了又哼，哼过又写。折腾有两个多小时，轻轻一拍大，说：“小封哪.你听听怎么样？——绿青山在自多，华佗无奈小虫何！…”

说实话，这两首七律诗放我面前读十遍，没有注解我也未必能说多少儿。但是，我生一莫名其妙的。“日行八万里”、“遥看一千河”、“红雨随心”、“青山着意”、“天连五岭”、“地动三河”这样的句，经主席那湖南音抑扬顿挫地诵，竟然使我着迷。朦胧中像在听一首妙动人的抒情曲，而像漫游在神秘的童话世界中。我真心诚意他说：“真好。大好了！”

泽东望住我：“什么地方好？”

我张了张嘴；说：“句句都好。”

“那你明白意思吗？

“我…反正我听着就是好。”

“告诉你吧，是我们的人民真好。太好了。

我说：“人民好，诗也好。

“嗯。”泽东欣然下床，转转腰，晃晃，几个扩动作，然后上厕所。

我说：“主席睡觉吧？下午还要开会呢。·”

泽东不语，睛闪闪发亮，在房间里走了走，走到窗前。哗啦！拉开了窗帘。一边朝外张望，一边自言自语：“天是亮了么？亮了！

我也朝外望。东方的天际，火红的朝霞像山一般踊跃，狼一般翻腾。

泽东没有睡，走到办公桌旁，抓起笔，蘸了墨又写那二首诗，并且再修改一番。说：“你去把秘书叫来。”

我叫来秘书。泽东代：“你把这个拿去誊誊。”

秘书拿走诗稿。泽东重又拿起6月30日《人民日报》.重又读那条豆腐块大小的消息。他一上午又没睡，接着便去参加下午的会议。

夜了，韶山宾馆里，泽东的卧室仍然亮着灯。

一般外视察，主席往往改变上午睡觉，下午和晚上办公的习惯。这天上午他就是七八钟起来绕村转一圈，转着转着就上了村对面的小山。山上有座孤零零的坟。泽东在坟前肃立，垂下去。我们才明白这是老人家父母合葬的坟。